第31节
??如昨日所说,宿半微顶着尚有点晕乎的脑袋给了他回复。 ??汤念愣在原地,她又重述了遍,“给他用绝情尺。” ??“师兄……不肯断情根。” ??宿半微勉力让语气平静,反问:“他不肯断情根,你们就无一人下得去手?” ??低眉汤念默认了这句话。 ??……一阵沉默。 ??“那么,我去。” ??眼观旭日东升,本是亘古不变的景象,煦光却自生薄凉,目睹世间百态却不言一二。 ??光下琉璃眼,似是被刺到而润。 ??芸芸众生,条条框框,宿半微其实不认为她是罪人,只不过是想把皑皑白雪拂去尘埃,捧回山巅而已。 ??说是赎罪,夸大了,只不过是见不得白璧留垢而已。 ??-------------------- ??第28章 相见 ??===================== ??第二次到乾泽,宿半微是光明正大进来的,尽管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。 ??被一路带到刑牢外部,月白墙身上蔓延着立体诸兽纹路,像镇守刑牢一样,威武霸气,不可冒犯。 ??一浑然白衣,身上除腰带深一色外的男人背对着她,似是在出神凝望墙上的图腾。 ??“宿半微?” ??只刚见其影,他就转过了身。 ??青年模样,眼尾微垂,自生温和之貌,许是身居高位已久,以致带有不怒自威之感。 ??这修仙界,只要是人,就也不过是凡间的缩放。 ??莫名的,宿半微想起以前听谁说的这话。 ??是人,便逃不过欲望作祟,逃不过亲疏联结……逃不过自欺欺人。 ??她一眼就认出来了。乾泽掌门都亲自来等她了,看来鹤凌序这遭闹得是真大了啊。 ??也是,拐骗了人下任掌门,乾泽之宝,估计他们都恨不得原地生埋了她。 ??“是。”走近颔首,宿半微没有犹豫就承认了。 ??丝毫没有推诿害怕之意。 ??倒也算敢作敢当。 ??渡崆淡目打量这个让乾泽的凌序仙君跌下神坛之人。 ??棕黑瞳,薄蓝衫,高马尾,冷静颜。 ??非守矩之人,非情深之辈。 ??旁观者清,渡崆一见其人,便知,自家弟子栽在了个天生薄凉之人身上。 ??因而,也就更加确信了,绝情尺非用不可。 ??“本座听闻,乾泽墓阵是汝所入,焚无对剑是汝所拾,凌序为汝,甚而取心血,泯道心。” ??他在以掌门身份,一字一字文绉绉敲击出声。 ??下马威……宿半微了然,也没有狡辩,算作默认。 ??要不说,她都差点忘了,自己还欠着顿鞭刑。 ??离谱,她这不是自送上门挨鞭吗。 ??“司刑长老不欲放过,但凌序替你担了责,拗不过他,此番里部或许正在施刑,你可愿一观?” ??又换成了长辈身份,渡崆从“汝”叫回了“你”。 ??不冷不热的语气,既知情感一事难言是非,又怨亲徒凌序是被此女所拐背道。 ??前方侧,法术所控的门上兽眼如拳星,狰狞又庄严。 ??撇眼望去,宿半微无法想象,鹤凌序为何要自求折磨还不欲让她知晓。 ??意义何在? ??她想,终究她不及他的。 ??渡崆掌门话出口是商量语气,动作却是没有给她选择的—— ??掖紧的攀兽石门无声开启,宿半微还是动了脚。 ??既是被迫,也是自愿。 ??她想看看,鹤凌序怎么就能,甘愿替她受刑。 ??不过是清淡的人生多了个少见变数罢了,一时诱惑,为此断送平生剑道,真能无半点悔意? ??渡崆掌门走在身侧,与她同入刑牢。 ??说是刑牢,其实内部堪比大殿。三级累玉台阶,阶上有座,座背镌上古乾泽字符,下为月白砖,有极大的花瓣形淡金地纹覆于其上。 ??水样关押墙,或者说狱壁,由于关押之人的可靠性,根本就从头到尾没被启动。 ??阶下一人,阶上数人,青眉墨发的司刑长老并未落座,而是与他人一样,挺直站立,掌执金纹令牌,捏得极紧。 ??二人的突入,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。 ??身前有淡淡浮动的气墙,宿半微知渡崆意思,恐是怕她引起争乱吧。 ??不过这正如了她意,也没有声张,她就这般眺望开来。 ??然而所望之象,让她险些没站住身子。 ??竟是跪着的。 ??背部已现血意,脊骨却无甚弯曲,鸦发无束,唇抿得紧,鞭落于身也不声不吭。 ??气氛压抑至极,除却鞭声,可说静寂到似是无人在场。 ??年纪尚小的两位后备役长老,眶已湿,咬牙移眼,不敢再看。 ??他睫乌黑,此番垂下的样子脆弱又似悲痛。 ??是了,叛了自小坚守的道,心理压力怎能不大。 ??不过看了一眼,宿半微就不想再看下去了。 ??“我犯的过,何须他来受?” ??“这不过是浅显鞭刑罢了,之后甚而要历戒刑。”渡崆掌门目光投远,沉言,“剜骨剔筋,冰沸两重,兽撕孤噬。” ??每四字融两刑,简言重罚。 ??“当年他父母也历了戒刑,九死一生,不过如是。” ??“况,他们尚有二人扶持,凌序只此一人,应为更艰。” ??鞭声飒飒,他不自主就言多了些。 ??一说完,其实就有些后悔了。 ??宿半微努力忽略耳边鞭落皮肉的胆战声音,维持声稳,直接问出了口:“掌门希望我做些什么?” ??多难啊,连一介掌门都跟她打上了情感牌。 ??仙风道骨的渡崆掌门并不适应直来直往,但考虑到凌序,憋着脸还是委婉提了出来—— ??“听闻你此次入乾泽,是为凌序而来。” ??“是。”宿半微自是听懂了他的潜台词,“掌门直言便是,绝情尺如何用,我自不会推脱。” ??无实体的气墙还隔着两方之间,然而只需一眼,背上血痕就如道道白雪红梅,明显至极,刺眼至极。 ??解了乾泽簪与镇发带,翩然墨发便随鞭风而扬,些许黏在血痕处,颓然绮糜。 ??真是不堪。 ??他不该是这样的。 ??宿半微的眼眶有些泛酸。 ??…… ??双数鞭刑其实并没有延续多久光景,甚至自小练剑的鹤凌序因为身子骨好,除了面色苍白了些,背脊看起来狼藉之外,并无太大亏损。 ??只不过阵符操纵的鞭停之后,众人才恍如隔世。 ??毕竟,没人想过有朝一日,是鹤凌序重蹈覆辙。 ??“刑后不可术治,凌序你,可要回头?” ??司刑长老第一次,问了个不合身份的问题。 ??没了法簪相束,缎发从额际垂颊而下,少缕擦过肩头,端跪之人白袍微乱,神情却依旧淡然。 ??闻至此不合规矩的问话,鹤凌序举起半倾漆睫,下颌轻抬,直直看向阶上长老,声轻却坚,“弟子,已无法回头。” ??“你这样怎么去受戒刑?啊,鹤凌序,你怎么能在此事上犯糊涂?!” ??司武长老受不了了,心起浮躁,“我这就去杀了那祸害女子!” ??此偏激之话一出,鹤凌序面上的稳沉之相荡然无存。 ??“司武长老!” ??急切声出,骤起波动,司武被长剑虚影生生拦住了脚。 ??“你的命剑呢?” ??一看到挡在眼前的虚剑影,司武长老猛然转头,不可置信地质问出声。